柏朝没搭腔,虞度秋也没往下说,因为手机突然响了,来电人是多日未见的洪良章,一接通就把他吓了一跳:“怎么了洪伯,您哭什么?”
洪良章的低泣声从扬声器中传出来,哭得那叫一个痛心切骨,能想象到老人家此刻脸上的皱纹一定深如沟壑。
“少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真是、真是没脸见老爷了……”
虞度秋莫名:“您道什么歉?跟外公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小周……他们都跟我说了,你差点回不来的事……都是我的错,我怎么就没劝住你呢……我怎么就、怎么就……哎!我糊涂啊!”
虞度秋笑了:“就这啊,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?您别自责,我来之前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。还好明天就能到国内了,您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了。保国他们跟我提过,您这几天都没睡好,注意身体。”
洪良章反而泣声更哀:“我这把老骨头,哪天没了就没了,少爷你不一样啊,老爷把你交给我照看,我……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啊……”
哭声没完没了,无奈电话那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,亲如一家人,虞度秋也不好说什么,只能耐心地安慰:“ 您千万别这么想,我可不能没有您,远航也不能没有爷爷。好了,再哭就伤身了。赶紧去睡个午觉,等您醒了,我应该也过关卡了。”
洪良章抽噎着:“行……少爷……路上不要停车,千万不要从防弹车上下来……到了安全的地方,记得给我报个平安……”
“好好好,您放心。”虞度秋连声答应,哄老人家安心。
挂了电话后,他长长地吁一口气,握着手机反思了会儿:“你说,我这回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?居然害得老人家为我哭了,从没见洪伯这么自责过。”
柏朝目不斜视:“你什么时候不任性了?早点回去吧,别让他担心。”
虞度秋似乎被洪良章的这通电话触动了,调高椅背,规规矩矩地坐直了:“也难怪他老人家担心,这趟确实差点栽了,除了救回穆浩,一点儿好处没捞着,柏志明比我想象中狡猾残暴,我身边的人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忠心,裴鸣更是让我搞不懂,他在这些案子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国王?战车?主教?骑士?好像都不是。”
柏朝淡淡道:“或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,你们都高估了他而已。”
虞度秋摇头:“士兵也不能小看,倘若他趁我们不备,达到了我方棋盘的底线,就可以‘兵升变’,成为骑士、主教、战车……甚至是王后,那时候就难对付了。”
“但无论如何,他变不成国王,不是吗?”
虞度秋刮目相看地投来视线:“你学得很用心啊,这条规则都知道。没错,无论哪边,国王始终只有一个。问题是,如果裴鸣不是国王,那真正的国王会是谁?他不仅自己完全隐身,甚至塑造了一个假国王迷惑我们,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愚蠢过,被人耍得团团转。”
柏朝:“无论他是谁,这个人一定在你身边,或者安插了眼线在你身边,只是你没有发现。”
虞度秋叹气:“是啊,我感觉我像是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,只能通过锁眼往外看,偶尔能窥见外边人的行动和意图,但看不清全貌。对方明明与我一门之隔,近在咫尺,我却怎么也摸不到黑暗中开门的钥匙……不过没关系,我马上就要摸到了。”
柏朝瞥他一眼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虞度秋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:“还记得那句话吗?’真正要做的事,对神明都不要讲。‘你很快就会知道了。”
柏朝轻轻皱眉,似乎有些困惑,但也没多问。
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荒无人烟的山岭间,沿途景色虽美,但前方和后视镜内看不到一辆车,仿佛独自置身于这广阔孤寂的野外,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丝不安。
下了山坡,他们按照车内导航的路线,开上了一段山谷间的小路,车子尚未驶出抹谷的矿区,泥土里掺杂着不少碎石,碾过去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,在空旷的幽谷内清晰地回荡着,车身也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而微微起伏震荡。
柏朝轻踩油门,减慢了车速,说:“我们后面是老周的车吧?让他们开快点,和我们保持一公里间距,这个地形容易遭埋伏。”
虞度秋却丝毫不担心,一派轻松道:“没事,你隻管往前开。”
柏朝握紧了方向盘,没再说什么,仍旧以三十码的速度缓慢行驶着,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,时不时地瞥向后视镜。
三公里的间距,按照正常车速,五六分钟肯定能赶上了,起码能远远瞧见周毅的车子了。
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后方,什么也没有。
而前方,小道的尽头,即将出山谷的狭窄出口,好巧不巧,被几块山石堵住了。
山区的道路上有落石再平常不过,何况前几日连续暴雨,没遇上山体滑坡挡住整条路已经算运气好了。几块石头比车子底盘高出一截,肯定得移走,好在体积不大,他们两个成年男人理应能搬动。